第(1/3)页 正值晌午,七层包铁的门钉在城门上泛着幽光。 戍卒拄着红缨枪立在闸楼阴影里,呵出的白气与城门洞里飘来的炊烟缠作一处,又时不时看向城门底下那几位剑拔弩张的公子小姐。 陈执安盘膝坐在桌案前,他侧过头去,俯视着骑在马上的魏灵玉。 魏灵玉耳畔还回荡着陈执安方才的话。 她想起在四月份的玉芙宫中,自己也曾看到今日就坐在酒楼上的陈执安。 那时的陈执安还穿着一身灰衣,不过只是一介白身。 在玉芙宫中撞到自己时,就只能和领路的太监执事,一同在玉芙宫中小径上低头等候,等候自己挥笔为他写下一个“滚”字。 悠悠半载岁月。 今日的陈执安见到她,却已经胆敢坐在高处的酒楼上,低头俯视于她。 甚至……他方才还要提及自己昔日与商秋公主说过的话。 “对于天下绝大多数凡人来说,我们便和天公无异。” 魏灵玉想起自己那一日在玉芙宫中说过的话,眼神中的冷意却越来越发盛了。 周遭数道玉阙级别的神蕴锁住虚空,只等待魏灵玉一声令下,便会立刻出手,将眼前这酒楼中陈执安一干人等,尽数捉拿。 可偏偏陈执安面对几道玉阙神蕴,眼中没有丝毫恐惧。 就好像知道……魏灵玉……奈何不了他! 陈执安气息平静,神蕴却已经落入山亭玉中,那里有一枚龙变丹正安稳躺着。 他只需念头微动,龙变丹便会出现在他手中。 陈执安很想试一试,若是服下这极其可贵的烛气龙变丹,他究竟能够面对几位玉阙修士。 正在陈执安思索时。 他耳畔忽然传来一道声音。 那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,又带着些坚定。 “人总要随性一些,我还在悬天京时……你莫要受了他人欺辱。” 这是陈水君的声音。 陈执安眼神有了细微的变化。 他的神蕴自山亭玉中消散,看向魏灵玉的眼神却丝毫不变。 这让魏灵玉都深吸一口气左右看了看。 她实在不知这陈执安究竟哪里来的胆魄,凭着云停与另一位玉阙修士,就胆敢与她这般说话。 又或者…… 秦闻昼离开悬天京时,又给他留了些护身的强者? 只是北地战事吃紧,傅大将军还需要秦闻昼支援。 倘若留下几尊玉阙修士在悬天京中护持陈执安,北地战事的缺口又有谁去弥补? 魏灵玉思绪闪烁,目光最终落在陈执安身上,想要探出陈执安的虚实。 一旁的王衍、王知微以及魏青盐都静默的看着。 魏青盐手中还拿着一只木雕,他眉头皱起,同样望着陈执安。 昔日他那三姐想要对付陈执安,魏青盐还不以为意。 只觉得陈执安这般的白身少年,又何须去过多理会,终究会被他们这等世家人物抛在身后。 时间悄然过去,这陈执安不仅没有被他们抛在身后,甚至修为精进的速度还越发快了。 王衍嘴角的笑容仍在,可眼神却显得有些阴戾。 他表兄弟褚岫白死了,连带他细心培养出来的那九个铁骑,一人死在陈执安手中,另外八人却死在七经山下。 死在他从未听过的所谓【太白山】、【惊世将军】手中。 他一方面要接受南海褚家接连的询问,另一方面还要被王家长辈苛责,心中难免有几分郁气。 当他受王知微所请,一同前来南门,迎接对王知微有教导之恩的魏离阳,又遇到酒楼上的陈执安时。 他便想起在褚府门口,被陈执安暴起杀掉的那一位黑甲。 于是,王衍就在陈执安与魏灵玉这几息僵持中开口:“陈先生,我倒是有些敬佩你。 若论胆魄,悬天京少年人物中你属第一。 除了你之外,满城少年只怕无人胆敢与玉下郡主,与我王家这般说话。” “可是……陈先生即便有通天的天赋,可终究年岁所限,修为称不上多高。 倘若事事都这般张狂,难免吃亏。” 王衍身下那匹血色宝马在原地踱步,鼻腔中喷出的气息如火一般。 陈执安终于看向王衍。 他眯着眼睛想了想,缓缓点头:“你是褚岫白的表兄,是玉阙修为的六姓人物,你叫什么来着?” 原本尚且还有些风度,带着笑容的王衍收敛笑容,轻轻摇头:“王家已然延续千年,在大虞未曾建国之时,王家就已经在姑岚府中传承。 面对王家子弟,细数千年,尚且还没有几个人,如同陈先生这般无礼。” 他看向那一根银针,又感知着虚空中云停的刀意,周身气魄顿时大盛。 “陈执安……你与我表弟有嫌隙,此事我还记得。” 他目光落在陈执安身上,神色不善。 可陈执安却浑然不惧,甚至转过头去,缓缓喝下了一杯茶,又令魏灵玉心头大怒。 于是这位向来装作乖张跋扈的玉下郡主,眼神中的杀机越深,一道神蕴流转而出…… 她刚刚想要下令,让几位玉阙修士试一试这陈执安。 王衍浑身的气魄也已然蓄势待发。 可正在这时,不远处的楼阁中,忽然有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。 “陈先生……” 王衍、魏灵玉转头看向声音来处。 始终沉默,不曾插话的司螭琼、司遥同样低头看去。 却见不远处一处学堂楼阁中,一位身着文士长衣,头发竖起儒生长髻,又极为苍老的老人,正弓着身子朝着陈执安拱手。 “季老?” “大儒季承元?” 众人神色顿变。 王衍、王知微想了想,甚至跳下马来向那老人行礼。 世家门楣极看重辈分二字,又崇尚儒学,对于季承元这等中极殿大学士也极为敬重。 反倒是魏灵玉、魏青盐,肩头担着跋扈的名声,倒是不曾下马,却也坐在马上朝着季承元抱拳行礼。 陈执安也站起身来,向这老人行礼。 这老人正是之前坐朝节时,望星宫第十六层上,专程因为“莫听穿林打叶声”,这一阙词而前来向他行礼道谢的大儒季承元。 “离南轩楼不远处,就是季老的学堂。”司螭琼也向那老人行礼,又凑过头来低声询问陈执安:“你还认识季老?” 陈执安尚未回答。 司螭琼抚顺自己胸口的一股气继续说道:“怪不得你全然不怕玉下郡主,以及那王家少爷。 原来你已经知道季老在此!” 陈执安无奈的看了他一眼。 挺会脑补。 此时,季老正颤巍巍朝陈执安挥手。 他身后,许许多多身着儒生长衣的学子也站起身来,远远看向陈执安。 这些学子中有老有少。 年轻的不过十二三岁。 年老者只怕已经有六七十岁。 他们乌泱泱站起身,看向陈执安。 许多人朝陈执安行礼,也有年轻顽皮的学生,更是大声喝道:“陈四甲!陈四甲!” 魏灵玉、王衍神色变得有些难看。 季承元脸上带笑,还朝着陈执安挥手。 那几道玉阙神蕴悄然退去,就好像从来不曾出现过。 “这陈执安……运气为什么总是这么好。”魏灵玉咬了咬牙。 陈执安转头看向她。 魏灵玉轻轻开口:“陈执安,执印之事总会落下帷幕,宋相可不能永远护着你,季老这样的人,也不可能永远恰到好处的出现。” 她话语至此,一拉手中的缰绳,调转马头:“我家兄长今日入城,陈执安……你好自为之。” 马蹄声嗒嗒。 王衍、魏青盐眼神也各自冷冽,深深看了陈执安一眼,同样调转马首,也要朝着城门而去。 陈执安听到了魏灵玉的话,也看到了其余几人的眼神。 他轻轻摇头,又想起刚才陈水君与他说过的话。 “要随性而为……不要吃亏。” 不要吃亏? 自从他来了悬天京。 这魏灵玉带头的几人,始终都在他面前蹦达,实在是让他有些不胜其烦。 可是这个玉下郡主,乃是安国公之女,修为强悍,自己虽然几次让她吃亏,却终究未曾让她付出一些代价…… “这自比为天公的魏灵玉,几次都想要让我吃亏……而我却碍于她的修为,碍于她的身份,无法对等的回报于她。” “这可……不公平。” 陈执安眼神闪烁。 也正是在此时,陈水君又一道神蕴在他耳畔碰撞,发出鸣响来。 “人贵在自持,也贵在行自己所欲,不必理会过多。” 陈执安猛然想起,早在许久之前,自己询问陈水君为何不督促他去科考时,陈水君便说过这样的话。 时间匆匆已去八个月。 他已经并非昔日的陈执安。 今时今日,他一身不凡气魄,不俗修为,看似已经脱胎换骨。 可若仍然无法行自己所欲,又算得上什么脱胎换骨? 陈执安思绪及此,脸上露出些笑容来。 他朝前走了几步,撑住酒楼栏杆,忽然高声说道:“魏灵玉……你这就要走了?” 第(1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