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1/3)页 秋意渐浓,天边的晚霞如同被打翻的颜料,色彩斑斓。 陈水君站在小院池塘边上,低头看着池水中几条金鱼正在游尾嬉戏。 一条格格不入的鲤鱼则在慵懒的游动,与那几条鲜艳的金鱼相比,看起来便越发普通了。 可陈水君的目光,时不时瞥过这条鲤鱼,眼神中多有些探询之色。 秋水如镜,天空中的晚霞,以及岸边的垂柳。 秋风平稳,带起丝丝凉意…… 可陈水君知道,对于他而言,这是最后几日平淡的光阴了。 红豆院中的红豆即将盛开,天底下无数贪婪的目光都要落在他的身上。 陈水君不怕,可却有些不舍。 他抬起头来,左右看了看这一处小院子。 院中,那北寅马正慵懒的吃着草,时不时喷出炙热的鼻息、 白间躺在一处假山上睡着了。 郁离轲戴着木质面具,又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本菜谱,正专心致志的研究。 虽然他前来悬天京不久,可这样的日子,这一处小院,仍然让他有些留恋。 尤其是当陈执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,脸上带着笑意走来。 陈水君也就越发贪恋这种光阴了。 天下广大,万物皆有枯荣之时,逍遥自在,洒脱出世自然极好,可若是身上有亲情羁绊,也并非是什么坏事。 正因为有此羁绊,才会有陈执安,才会有这一场义无反顾的冒险。 而陈执安走入院子,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。 他来到陈水君身旁,忽然嘿嘿一笑,探手之间,一柄黑色的长剑就出现在他手中。 陈水君原本温柔的眼神,难免变得僵硬起来。 他皱着眉头,又仔仔细细看了这北陆宝剑一眼,眼神中猛然迸发出一道光彩。 他轻拂衣袖。 这院中顿时雾气升腾,就好像到了晚秋的山林中,飘渺一片。 陈执安明显感觉到当雾气升腾而起,这长剑上炽盛剑气突然变得暗淡起来,而其中跃动的某种灵气也似乎更加迟钝。 陈执安知道,这是陈水君在遮蔽这把宝剑之灵,以免谢无拘留在宝剑中的神蕴探知到什么。 “这谢无拘向来小心谨慎,又怎会如此轻易的信你?”陈水君接过宝剑,宝剑入他手中,那剑气更加暗淡,宝剑上的光辉也几乎将要消失。 陈执安摇头:“他并非是信我,而是信他亲自留下的珍贵的魔种,更是信他自己。” “修为强大的人物,对于修为弱小者,总带着一种天生的俯视,俯视中往往带出轻视。 他觉得哪怕我天资无双,哪怕我根骨不俗,可一旦遭了魔念侵袭,就无法躲过魔种探查。” 陈水君身上长衣飘飘,他眼中的疑惑却并未消解,甚至仔细看了站在他身前的陈执安一眼。 莫说是谢无拘。 就连他陈水君,也不知他这孩儿,究竟如何骗过那魔种。 直至几息时间之后,陈水君这才点头:“确实如此,而且这一柄名剑,已经被谢无拘祭炼许多年。 哪怕是寻常的造化强者,想要抢夺,想要炼化此剑,只怕也并不容易,最低也是一个剑毁灵散的结果。 所以这谢无拘也并不担心。” “造化修士,也无法轻易掌驭?”陈执安皱起眉头:“老爹,你可要争点气,我费尽心思给你把宝剑骗来了。 你倘若无法炼化,岂不是白骗了?” 陈水君嘴角露出一抹笑容,一根手指落在宝剑上,周遭浓雾中忽然传来一声声蝉鸣。 “我虽然不是造化修士,可我早就跟你说了,也曾经和我那一位观主朋友说过……这把剑,与我的剑心相合。” 随着他说话。 一道细碎的光辉出现在那宝剑之上,正悠然闪耀。 陈执安看到陈水君这般自信,终于放下心来,催促陈水君:“爹,这等传世名剑价值难以想象,这样的宝剑丢了,就算是谢无拘只怕也要发疯。 你暂且莫要留在悬天京中了,出城找一处安全之地,尽快炼化了宝剑再回来。” “那你怎么办?”陈水君轻声询问:“你丢了这剑,我又不在你身旁,你又该如何应对那谢无拘?” 陈执安胸有成竹道:“经此一遭,我已经看出这谢无拘对于……母亲身上的那道果极为在乎,甚至不惜因此而杀戮其余世家嫡脉。 我若丢了北陆宝剑,谢无拘在这道果二字上付出的代价更是高到了极点,在确信道果到手之前,他即便心有怀疑,必然也不会动手杀我,否则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。” 这叫沉没成本。 陈执安在心头补上一句。 “那王衍呢?”陈水君又问。 陈执安表情平静:“他明日便出城了,我会随谢无拘麾下之人,一同前去。” 陈水君目光落在北陆上:“若是有这一把剑在手中,你必然能够成你心中所愿。” 他能够清楚的察觉到,带着北陆回到院中的陈执安,哪怕脸上带着笑容,可眼底深处终究还蕴藏着怒火,蕴藏着缕缕杀机。 很明显,那太白山誓杀贴,并非只是骗取北陆的手段。 陈执安却摇头说道:“明日随我一同前去的,应当是谢无拘麾下的枯瘦中年人,他自称【龙公】,可身旁却有那吞天虎齐天冲。 不需要费力猜测,也知道他便是那西蓬莱大将军【蛟骧公】,此人修为极其高深莫测,对比谢无拘只怕也弱不了多少。” “他陪我一起去,再加上同去的还有同为玉阙境界的【狮子叟】、【七尾将军】这两位玉阙人物。” “我如果带着宝剑前去,等到料理了王衍再将这把剑给你,必然会引起他们的警觉。” 陈水君:“三位玉阙,倒也无妨。” 陈执安转头望向悬天宫方向:“太白山的檄文引出了我的怒气、杀机,可却也同样引起了大理寺、刑部、督察院以及南海褚家的注意。 王衍这一次回归姑岚府,必然会有朝廷中人以及南海褚家暗中监察。 若是你出手了,但凡蛟骧公有些保命的手段,拖到这些人物来,事情就更加麻烦了。 与其如此,还不如你先带着这北陆前去炼化。” 陈水君听到这番话,眼神平静,却忽而问道:“其实最好的法子,便是我佯装袭击这东街院中,闹出一些动荡来,再取剑而去,也就免了诸多危险。 代价便是让王衍活着回到姑岚府中。 仔细想来,那些死在姑岚王家手下的山民其实也与你无关,你又何须为此铤而走险?” 陈执安一笑,回答道:“我未曾见到那些山民的死状,也不知道这些可怜山民死之前究竟何其凄惨。 因为我未曾见到,所以若要问我多么愤慨,多么恼怒,其实我也说不上。” 陈水君发丝飘动:“那你为何还要冒险前去阻拦那王衍?” “因为那琉璃居中,王衍说出来的话,让我有些反胃。”陈执安随意回答道:“爹,仔细说起来,我们都不过只是岐黄街上的寻常百姓。 和那些山民比起来其实也没有好上多少,岐黄街上的街坊邻居也是如此。 可按照王衍的说法,倘若我没有这一身修为,没有闯出这一番名堂,或许有朝一日……如同姑岚王氏这样的世家,又要炼什么需要吞噬生灵血肉的,说不准就要落在我的头上了。 我不仅要被他们砍头,我的血肉不仅要被他们用来喂养邪器,我临死前还需要感到光荣。 这世上……哪有这样的事?” “正因如此,我才非要砍了王衍的头,让他知道,被人杀了,可不会觉得死是光荣的。” 陈执安眯着眼睛,转身回房,声音却还悠然传来:“爹,此事你莫要管了,赶紧找个地方炼化这把剑吧。” 他走入房中,开始盘膝修行,准备明日前去杀人。 陈水君看着手中的剑,这位沉默寡言的父亲,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来,那笑容还颇为灿烂,脸上也与有荣焉。 一个白日,一个夜晚就此过去。 次日清早,陈执安走出房门,不见陈水君的踪影。 可那池塘边上,一柄剑却随意放在假山上。 秋风飞过,一片落叶飞来,落在那剑上。 咻! 一道剑气从那宝剑上飞出,掌握了这片落叶。 陈执安眼神中带着些许意外,却仍然拿起这北陆宝剑。 宝剑之上闪烁光辉。 清风徐来,陈执安耳畔响起陈水君的声音。 “许多事,都要持本心行事,借剑之事有真有假,我知道你想杀王衍之心是真的,既然如此,便恪守真的部分,再来行假的部分。” “这把剑在谢无拘手中许久未曾饮过恶人血,执安,你带着宝剑前去,用恶人之血为这把宝剑开一开新刃。” 这声音平静而又坚定,又让陈执安眼中生出难得的光彩来。 他站在原地,抚摸着这把剑,只觉得这宝剑上剑气依旧,剑光纵横。 “也好,这北陆宝剑本来便是正道名剑,以这宝剑杀妖鬼头颅,也算是相称之事。” 陈执安将这一柄剑配在腰间,他去了谢家别院。 院中不见谢无拘的身影,那自名为龙公的中年人,与狮子叟以及七尾将军已然在等候。 龙公身着黑衣,面容依然枯瘦,眼神颇为平静。 狮子叟已经老朽,佝偻着腰,半闭着眼睛。 那七尾将军看起来却不过三十出头,乃是一个极为美艳的妇人,乌发如瀑,挽起云髻,眼尾处晕染着一抹嫣红,藏着一种独特的风情,眼神仿佛能够煽动人心。 齐天冲今日却不在此地。 陈执安知道,自己与魔种的联系生出波动,谢无拘惧怕陈执安在此关头认出齐天冲,所以才特意未曾让齐天冲一同前去。 陈执安倒觉得有些可惜。 “如果这齐天冲去了,老爹出手时,便可以顺手杀了他。” 他心中这般思索。 而那龙公黑色广袖轻拂而过,一阵波澜在他周遭凝聚出来。 这谢家别院中,又有一块假山绽放光辉,朦胧的光辉遮掩住几人的行踪。 须臾之间。 虚空中的波澜竟然不断凝聚,化为一条若隐若现的蛟龙。 龙公率先迈步走上虚空,走到这蛟龙的背上。 狮子叟和七尾将军同样如此。 陈执安抚摸着腰间的北陆长剑,一缕缕剑气在长剑周遭凝聚出来。 他感知着这剑气中的肃杀,心中杀机逐渐炽盛起来,眼神也越发冷冽。 他也就此踏上蛟龙,甚至站在蛟龙头颅上,望向姑岚府方向。 “启程。” 陈执安开口。 龙公弹指,这虚无的蛟龙顿时腾飞,甚至遮掩了众人的踪迹。 长风吹拂,陈执安拿出一张地图来,随意抛弃。 一道真元在他身上绽放出来,展开地图。 陈执安指了指一处峡谷,道:“我们……去这里等他。” 龙公站在他身后,望着眼前这玄衣少年,眼底闪过一抹毫不掩饰的贪婪。 狮子叟盘膝坐下,闭目休息。 而那七尾将军舔了舔嘴唇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 这四人各有各的心思。 有人想要吞了这根骨奇绝的少年,从而走蛟化龙。 有人并无什么太大的坏心思,只想着在大将军吃了他之前,尝一尝这诗画双绝、刀剑双绝的少年究竟是什么滋味。 而陈执安将他们视作手中的刀。 以恶刀杀妖鬼,也算是一件难得的事。 —— 王衍并未如同褚岫白那般乘坐马车,而是骑上了自己的马。 他座下这一匹马名叫【鳞马】,不知是什么异种,浑身覆盖鳞片,血气好似无穷,又能够加持主人真元,殊为奇异。 他骑着马走在中间。 身旁足有四位王家门客,又有一队十二人的兵甲。 除此之外,在悬天京中为官的几位王家人物又派来了一位大理寺金甲,一位督察院斗牛使,以及……一位僧人。 这人手持禅杖,身着灰色僧袍,看起来颇为年轻,脸上也有慈悲之相,手中拿着禅珠,行路之间不断念诵经文。 这一队人马行路。 可谓是风驰电掣,速度极快。 甚至若无那一队十二人的兵甲,他们走的还能更快许多。 王衍骑在马上,神蕴流转而出,四散而去,探查周遭。 周遭十里方圆之内风平浪静,查知不到丝毫异状。 王衍嘴角露出些许笑容。 如此多的玉阙修士,暗中又有一位玉阙第四重玄池境界的强者护持,甚至还有褚家供奉的玄门人物也在暗中等候,他就不信这太白山敢来。 倘若这太白山有玉阙五重乃至更高修为的强者,总不至于这般默默无闻。 “自有天罗地网等着你们。” 王衍嗤笑一声。 正在此时,那手持禅杖的僧人却赶上了他的鳞马。 这位年轻的僧人闲庭信步走在王衍身旁。 王衍笑着朝他点头:“静回大师。” 这位静回大师双掌合十,朝着王衍回礼:“王家施主抬举,静回不过只是一个云水僧,游走天下,修行求法,弘法利生,希望能够磨练身心,更想要传佛法于天下。 只是如今我已年过三十,却终究一无所获,如何能担得起大师二字?” 第(1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