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2/3)页 言罢,幽兰迈步出去,不知对那两名守门侍卫说了什么,引着他们往一个方向走去,不过眨眼的时间,沈璃身影如风,转瞬便跃下南天门,消失在层层云海之中。 幽兰知她离开,并未回头,目光放得又高又远:“刚才那边的动静好像是我看错了。”她道:“像一场梦。” 穿过两界缝隙,再踏到魔界之中,沈璃只呼吸了一口魔界的空气便立时皱起了眉头。 自行止重塑封印之后,墟天渊不再溢出瘴气,魔界空气日益干净。而今日一嗅,这空气竟比之前更恶浊。想来也是,行止先前遭天道反噬,由他神力所系的天外天落下瓦石,因他而成的墟天渊自然也不能幸免,想必是封印有所松动吧。 魔君此时必定极为头痛吧…… 沈璃转而想起先前行止与她提到的苻生的目的,那家伙在打墟天渊的主意,苻生若是想破开封印放出妖兽,此时岂不是大好时机! 如此一想,沈璃登时觉得片刻也耽搁不得了,驾云径直向魔宫而去,然而未入魔宫,沈璃又顿住了脚步。 沈璃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行止先前的话语,魔君给她的碧海苍珠,魔君又教她与碧海苍珠相冲的能力,魔君还有事瞒着她……饶是沈璃心性再如何坚定,在面对这一系列事情之时,也难免产生了几分怀疑。 但在她游移不定之时,忽闻一声惊呼:“王爷!” 魔界将士的警戒性总是比天界将士要高上许多,岂有任人立在头上这么久而不察的道理。沈璃往下一看,是军中的义晟将军,因着他的一声呼唤,所有人皆抬起头来,看见沈璃,人声一时嘈杂开来,最后,不知是谁带的头,单膝跪下,俯首叩拜,行的是魔界军中最高礼仪,众将士皆随着他放下兵器屈膝于地,俯首一拜,大声道:“恭迎王爷凯旋!”“恭迎碧苍王凯旋!” 沈璃并未胜利,在先前与苻生的那一场战斗中,她可以说是惨败,折了大将,搭上自己,若无叛变的墨方相救,若不曾遇见徘徊在东海的行止,她怕是早就死了。但她却理解将士口中的“凯旋”,这个“凯旋”不是给她的,而是将士送给魔界大军的。不知对多少将士来说,这个从不打败仗的王,是他们心中的信仰,沈璃的存在,于他们,便像是一面永不倒下的旗帜。沈璃若死,伤的不仅是魔界的实力,更是军队的士气。 而今她归来,对魔界来说便是大喜,她平安,便是胜利。 沈璃落在地面,一拍义晟的肩,让他起来。 大家许了她太多期望,而这些期望,便是她如今无论如何也要守在这魔界疆土的理由。 “都起来!”她扬声一喝,“速归各位,各司其职,不得有误!” 众人领命,沉声答“诺”。声入云霄,沈璃不由得唇角一勾,又回身扶起仍旧跪着的义晟,打量了他两眼:“军中可好?”义晟被沈璃扶了起来,素日没什么表情的脸此时却有些激动难耐:“回王爷,一切安好,只是……大家都在等着你回来。” 沈璃点头,笑道:“我回来了。” 义晟却又“扑通”一声跪了下去。沈璃微怔:“怎么?”义晟沉默了许久,才道:“此前,王爷战亡之消息传来,是属下将其报上天界,彼时行止神君恰好在天君身旁,我当着他的面,赌咒发誓说王爷已战死,若不属实,甘受雷劈……”他似是身子一软,坐在地上,仰头望着沈璃,哭笑不得地道:“王爷,你这可是害苦了属下啊!” 沈璃闻言,倏尔大笑:“若行止当真要降雷劈你,我替你受了!” 义晟忙道:“王爷才回来,需要静养,这雷,我来挨,我来挨便是!若得几记天雷便能换回我魔界碧苍王,义晟甘愿日日皆受雷劈!” 沈璃敛了脸上的笑,只沉沉地拍了拍他肩膀:“去忙自己的事吧,我有要事与魔君相商,先走了。” 不管魔君有什么打算,不管魔君这些年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思对待她,沈璃心想,能治理出让大家都心甘情愿为魔界付出的军队,这样的人,怎会对魔界不利,又怎会坑害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? 敲响魔君寝殿的大门,沈璃在外面静静等了一会儿,忽闻里面咳嗽了两声,魔君才道:“何事?” 这个声音她从小听到大,但今日,这声音里却多出了许多掩饰不住的疲惫和沙哑,这一瞬,什么阴谋猜忌都被沈璃抛在了一边,她推门进去,熟悉地绕过屏风,走到里榻旁,看见卧在榻上的魔君,沈璃神色一痛:“怎么伤还没好?” 看见沈璃,魔君立时从榻上坐起身来,因太过激动,又狠狠咳了两声。 沈璃在她榻边坐下,轻轻拍了拍她的背,魔君伸手将沈璃手腕拽住,捏得那般紧,像害怕沈璃跑了一样。“阿璃,我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。”她边咳边道,“师父一直相信你还活着。” 沈璃在这一瞬便红了眼眶:“师父……徒儿不孝……” 魔君摇头:“回来……喀!回来就好。” 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,她似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,沈璃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背,轻声询问:“上次受的伤怎么还没好?” 魔君摇头:“不过是最近几日累了……”她话未说完,握住沈璃手腕的手倏地一僵,而后将沈璃的衣袖推上去,把住沈璃的脉,没一会儿,她一声叹息,语气中情绪难辨,“那颗珠子……终是被你全然吸纳了。” 沈璃拍抚她后背的手微微一顿,声色微沉:“师父,沈璃有事要问。”沈璃斟酌了一番说法:“此次遇险,阿璃有幸得行止神君相助,而后另有一番奇遇,助我疗伤的那位高人说,这颗碧海苍珠更像是妖的内丹,而师父你教我修习的法力、术法皆与这碧海苍珠相克,师父……” “你既已知晓这么多,事情也进展到如今这一步,我便不该再瞒你。”魔君闷咳两声,“你将我扶到书桌旁,我们换个地方聊。” 又是那个书桌下的传送法阵,像上次魔君将碧海苍珠给她时一样,法阵将两人送到寂静如死的神秘祭殿之中,殿中高台上空供奉着的珠子已经不见,魔君推开了沈璃,不让沈璃继续搀扶,她缓步上前,取下了面具,变幻身型,恢复了女儿身。 高台之前,她静静立了一会儿。“那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情,久到连我也不大记得细节了,可是,你母亲与我一同在此参拜先师的模样,我却一直记到现在。” “我……母亲?” “你母亲比我晚三个月入门,拜师之后与我同住一屋,每日皆与我同来参拜师父,她性情随和,得师父喜爱,便也时常侍奉师父左右,师父爱炼药,偶尔也会传习她一些炼药制物之术,她天资聪慧,不消三年,师父门下便只有她承了师父最多本领。这本是一件好事,但……”魔君垂下眼睑,“先师心中尚有他念,炼制之术越高越无法安于现状,最后,他制出一种怪物,而那样的怪物,你已与它们交过手了。” 沈璃声色沉重:“是墟天渊中的妖兽?” “没错,你母亲与我的师父,正是魔界前任君王,六冥。” 魔君踏上高台,手指轻抹那供奉珠子的祭台上的尘埃。“第一只妖兽被成功做出来的时候,身为师父门下弟子,人人皆是高兴而激动的,大家都知道,这于魔界军队而言,可是一个大杀器。然而当妖兽陆陆续续毫无节制地被师父制造出来后,场面开始有些失控,在偶尔管理不当之时,妖兽会将同门弟子拆吃入腹,也有妖兽逃窜出去,伤害魔界百姓。” “朝中抗议之声渐重,然而师父仍旧一意孤行,不停地制造着妖兽,好像真的要如他打算的那般,组建一支妖兽的军队,然后率领着这样的‘军队’攻上天界,将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拉下来,让他们俯首于魔界,以魔族为尊。” 沈璃摇头:“当士兵成了军队的主宰,将军便再无作用,而将军是头脑,士兵是兵刃,没有头脑的军队,不过是一堆只会杀戮的机器。妖兽只怕更不在那人的控制当中……彼时,魔界定是一片生灵涂炭。” 魔君点头:“其时,不管是朝中还是门派里,皆是反对的声音,然而你母亲却极力支持六冥……”沈璃一呆,魔君叹道,“他们也看到了妖兽的危害,六冥自身法力不足以控制这么多的妖兽,所以他倾尽全力炼制出比其他妖兽强出数倍的妖兽之王,妖兽王诞生之初只是一个小孩,与寻常人家的孩子无异,六冥为其取名为凤来,着你母亲照顾,令其吸纳天地灵气而长,相较其他贸然出现于世的妖兽,他更像是自然而生的怪物,因此力量更为精纯强大。” “凤来长得极快,不过三个月时间便与寻常青年无异,而谁也不曾料到,一只妖兽,竟对照顾他的人产生了爱慕之情。” 沈璃愕然,似有些不敢相信魔君话里的意思,魔君眉目一沉:“更没人想到,你母亲也同样爱上了他。” 沈璃怔然垂头,看着自己的掌心,微颤着呢喃:“我是……妖兽的孩子?我是……”她想到从墟天渊里跑出的蝎尾狐的模样,登时眉头一皱:“那种妖兽的孩子……” 魔君沉默了一瞬:“而后不久,朝中大臣私自通报天界,道出妖兽之祸,天界皆惊,派兵前来,然而当时六冥已造出数千只妖兽,天界将士亦是惨败而归,最终天君请动行止神君下界。行止神君以一人之力独战数千只妖兽,斩六冥,擒凤来,最后与天界将士合力将数千只妖兽逼至边境,开辟墟天渊,将妖兽尽数封印于其中。” “行止封印妖兽之后,元气大伤,立时便回了天外天,天界军队也迅速撤离,彼时妖兽虽尽数被封,六冥已亡,而魔界却仍旧乱成一团,一派声称要拥护六冥妾室腹中幼子为王,另一派决心摒弃六冥一党的作风,欲立新主。两派争斗不断,有了长达数月的战争,我知晓六冥一党的作风,若不将他们赶尽杀绝,他日他们必定卷土重来,而其中仍有支持以妖兽之力推翻天界者。我于战场之上立下战功,本是无心,却得几位长老推荐,登上魔君之位。而最后一次见你母亲……是在边境的战场上,我们将六冥一党彻底击溃之时,他们正谋划如何破开墟天渊,逃进封印之中。而你母亲正在其列,且她此时已近临盆。我私自将她带离战场,寻一草木之地助她生产,彼时我才知晓,你母亲在知晓凤来被封印之后,只身一人前往边境,而到了边境之后却入不得墟天渊,知晓六冥一党的图谋之后,方才与他们一道,她想去封印之中见你父亲。” 沈璃咬紧唇,握着拳,隐忍着一言不发。 “生下你后,你母亲出血不止,而你体内妖兽之气太重,她心知她活不成了,为保你今后不致被天界和魔界之人追杀,她便拼着最后的力气将你体内妖兽之气抽出,化为碧海苍珠,交于我手,最后力竭而亡。她最后的心愿,便是你一生都能遨游碧海苍穹,不受身份桎梏,不像你父亲,遭受囚禁之苦。现下想来……这碧苍王的名号,也算是你母亲赐给你的。” 曾经有一个人为了她而付出生命,但是她却什么也不知道,而当她知道的时候,时间已经迟了那么久。 沈璃只觉浑身无力极了,她哑声问道:“她现在……尸骨何在?” “她说要陪着你父亲,但却不让我立碑,怕有人找到,捕风捉影连累了你。我将她葬在墟天渊旁,而今怕是早已寻不到了。” “墟天渊旁什么都没有。”沈璃在那里战斗过,她神色微暗,“什么……都没有。” 魔君在高台的台阶上坐下,拍了拍身旁的位置,示意沈璃过去。沈璃垂着脑袋走过去坐下,魔君摸了摸她的头:“你自幼与我修习法术,我教你的皆是与你体内妖兽之力相克的法术,我与你母亲一样害怕,若是有一天外人知晓了你的身份,可会憎恶于你?然而你一天天长大,活得那么精彩,我又在想,你是有权利知道自己身世的。先前那次蝎尾狐逃出墟天渊,我心里既不想让你去,又想让你去,而后知道你到过瘴气泄漏的墟天渊,但却没有沾染瘴气,我心想,你自制力极好,也是时候将碧海苍珠还给你了。而还给你之后,我却一直在害怕,你若变成我所不认识的沈璃,我又该如何是好……” “师父……”沈璃道,“生我是恩,养我也是恩,沈璃怎么可能朝夕之间便不认你这养育之恩了。不管我出身如何,沈璃就是沈璃,与身份无关。” 魔君摸了摸她的脑袋,静静坐了一会儿,方道:“苻生等人约莫是六冥一派的残党,休养千年,他们总算卷土重来了。墨方之事我已听说,我若不曾猜错,他应当是六冥妾室腹中的那个孩子。我知你重情,但他既已叛变,战场相遇便不能再手下留情。” 沈璃想到那日墨方将她从那个小屋中救出,然而这迟疑不过在她脑海里一闪即逝,她点头应道:“阿璃知道。” “另外……行止神君与你……”魔君一顿,察觉到沈璃身子微僵,她一声叹息,“千年来,我一直感激神君当年救魔界于水火之中。当初他提议让拂容君娶你,此前我本也不知道他到底意欲何为,直到此次拂容君力量爆发,将自己院中草木尽数净化一事传到魔界之时,我才知晓,拂容君竟有此能力,若你嫁与他,必定日日受其仙力净化,体内魔气尽消。想来行止神君当时虽不知你的身份,但也对你的力量有所察觉吧。” “他是神君,身上责任太重,若有朝一日他知晓你的身份,恐怕会为苍生而杀你。” 魔君语气一重。沈璃只垂眼静静看着地面:“我想……他恐怕早就知道了。” 魔君一愣,沈璃道:“此前,我爱上的那个凡人行云便是他下界投的胎……彼时孟婆汤洗掉了他满身修为,却没洗掉他身为神明的记忆。而在那一世,我随你回魔界之前,为救他命,渡了五百年修为给他。”沈璃一笑:“再怎样将妖兽之力抽干净,身体里始终还是会保留一些气息吧。他那时应该已知道了。” 在魔界重塑封印时将她带着一起去,那时他或许是动了杀她的心思吧,最后却没能下得了手吗…… 沈璃恍悟,原来在那时,行止便开始有点不像行止了,不再只是一个心中只有苍生的寡淡神君。所以那段时间……他对她若即若离,忽近忽远…… 行止,他也曾那般动摇过啊。 大地倏地一颤,魔君面容一肃,戴上面具,身型一变,再次化为黑衣冷漠的君王。“震动能传来此处,外面必定有变。”魔君将沈璃一牵,凝了法阵,转眼间,回到了她寝殿之中。 还未推门出去,沈璃便觉一股极其浓郁的瘴气弥漫在空气当中,她眉头一皱,见魔君已率先开门出去。 饶是沈璃见过再多的厮杀场面,此时的魔宫仍是让沈璃惊了一惊,方才还巍峨的宫殿此时已尽数坍塌,亭台屋宇化为灰烬,宫城之中遍地横尸,鲜血如洗。而在不远的地方,一条青色大龙忽而仰天长啸,其声仿佛穿透九霄,振聋发聩。“墟天渊……妖兽……”魔君似不敢置信一般低声呢喃,她一咬牙,“竟然逃出来了。” 沈璃心中亦是一惊,这……竟是墟天渊的妖兽!竟从边境奔逃到了都城!而且,若有妖兽逃出,定不止它这一只……沈璃手中银枪一现,拦在魔君身前,然而忽然之间,她却看见那龙头之上还高高立着一人,看清他的模样后,沈璃拳头握紧,声若地狱修罗:“苻生。” 这一片狼藉又是他所为,这些族人……竟又丧于他手!新仇旧恨涌上心头,沈璃双目倏尔转为赤红,指甲蓦地长长,没听到魔君的阻止声,她未发出半分响动,身影如电,转瞬便杀至苻生背后。一杆银枪举起,直刺苻生后颈。 一枪刺中,只见苻生颈脉破裂,鲜血喷溅,而沈璃却没罢手,但见“苻生”的身影渐渐随风消散,她径直回身,横扫一枪,枪尖掠过身后人耳边鬓发,青丝散下,苻生急急退开两步,立于弓起的龙脊之上,笑得阴沉:“王爷功力精进不少。” 沈璃势力未收,只将银枪收回,在手中如绽放般一转,但闻她沉声一喝,枪尾蓦地扎入身下妖龙的头颅,蛮横的力量宛如一记重锤撞入妖龙头颅,将它脑袋狠狠砸在地上,“轰隆”一声巨响,尘土飞扬,妖龙龙尾乱扫一阵,最后无力垂于地上,巨大的妖兽被这径直一击撞得昏厥过去。 第(2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