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1/3)页 屋里一阵沉默。门外风卷落叶,从门坎下掠过,像一条淡而冷的蛇。 朱瀚转身:“走,去‘万成’。” 屋内有大板架、烙印、粉袋、铁匣,墙上挂着一幅图样,画着不同尺寸的板和火灯的位置。 案上压着一本账,封皮写着三个小字:“寄作簿”。 寄作簿里,密密麻麻的条目,供货去处,既有礼部、太学,也有宗人府、都察院驿骑署几个不显眼的房头。 最后几页,有几笔私帐,收款人名只有一个字头:“顾。” “顾谁?”朱标问。 朱瀚不答,翻到夹页里,摸出一角薄薄的札子。 札子上写了两句:“笑从东来,粉往西去。铁须北取,板送南门。” 简短的四句话,把一张网画得风一样。 朱瀚眼神沉沉,忽兀地笑了一声:“江湖口令倒也学得像模像样。” “追?”朱标手已搭上刀首。 “不急。”朱瀚把账簿往袖中一揣,“他们既用江湖的法,就要用江湖的胆。我们要的是网主,不是网边上的小鱼。” “那先剪哪根线?” “东来之笑。”朱瀚道,“笑从东来,写俚句的人多半在东市瓦舍。‘粉往西去’,铅粉从西郊入城;‘铁须北取’,铁器作坊在北城;‘板送南门’,工部出货经南门。四方并举,笑为先——先堵笑。” 第二日,东市瓦舍。说书人的醒木哒一声,茶客笑作一团。 小戏台上,伶人扮一陆姓御史,板前打颤,底下有人起哄:“照啊!不照不是君子!”伶人学作哭腔,顺口溜一串,逗得满堂叫好,末了还抛下一句:“此乃新曲《狐心图》!” “住口!”一声厉喝,像一把斧头断了桥。 朱标跨上台,抓下伶人手里那块假板,板背一拍,掉出一条细管,管头湿润,带着辛咸的味道。 朱瀚在台下,拱手向茶客作一揖:“诸位,笑可以,拿人的心做笑,不可。” 一盏茶工愣了一愣,忽然举手:“王爷,我不识字,但我有个女儿,前日被人逼在板前照,说她眼泪多,心不直。我女儿不过十二岁!” 茶棚里人群如被风掀起,骂声带着土腥气冲起来。 说书人脸色灰白,结结巴巴:“小……小人只是吃这碗饭……” “饭要吃,命也要吃。”朱瀚淡淡,“说:谁教你《狐心图》?” 说书人一哆唆,眼神飘到后台。 他口唇蠕动,最终咬牙:“顾……顾清绫。” 顿一顿,又补一句,“女史,宗人府借调,常往来于瓦舍、歌馆——她写词,拿钱,送人笑。” 顾清绫三个字在茶棚里炸开,像一颗落进油锅的火星。 “顾清绫?”朱标的眉头紧紧皱起,“她不是宗人府的司籍女官吗?怎么会写这些俚词?!” “宗人府的女官,”朱瀚缓缓走上台,目光像刀般一寸寸扫过众人,“却出现在东市瓦舍,写戏文、递银两、买人笑——这便不是‘女官’,是‘钩手’了。” 说书人跪在地上,脸色发灰:“小人……小人只听命行事,她说这戏一出,能让‘心棚’的事更热,让人看热闹,便能得赏银。” “赏银从哪儿来?”朱瀚问。 “……从南门车行来的木匣子里,小人只见到‘顾’字印。” 朱瀚眼神微沉,手指轻轻敲了敲那块假板:“顾清绫只是一个名字,一根线的末端。她若真是网主,绝不会露头;若不是,她的背后,还有人。” 他转身看向朱标:“搜瓦舍三坊,调宗人府籍,查顾清绫近月出入。她接触过的人,一个不漏。” “是!”朱标当即领命。 三日后,王府西书房。 “查到了。”朱标推开门,带着一迭厚厚的卷宗走进来, “顾清绫出身顾家旁支,本无品级,因抄录宗谱入宗人府,近三年屡次借调太学、鸿胪寺、工部文案。她曾与工部都事邵吉数次密会,又在‘金掌’街附近停留多次。最要紧的,她曾两次夜入‘南城钧驿’,与驿署掌印曹延私谈。” 朱瀚目光微动:“邵吉、曹延,一文一武,一部一署——这网果然不小。” “还有一件。”朱标翻开末页,语气低沉,“她三月前进过内廷,随宗人府官送过一份家谱,获召入慈宁宫。” “慈宁宫?”朱瀚抬眼,眼神一下子冷了。 那里,是太皇太后宫所。 朱元璋的生母早逝,今居者,是他的养母马皇后之姐,虽不干政,但宗室诰命、族谱、婚姻皆由她批阅。 “有人借她的手,把这张网丢进了皇族。” 第(1/3)页